美國書籍下架投訴案創20年新高，保守團體瘋狂檢舉，種族議題、多元性別都成禁書

從美國維吉尼亞州呼籲學校圖書館燒毀「色情」書籍，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註1）和漫畫家艾莉森・貝克德爾（Alison Bechdel，註2）等人之著作面臨質疑聲浪，美國圖書館協會記錄到數量前所未見的圖書下架投訴，其中許多投訴被認為是保守團體組織的運動。

書籍下架投訴案20年新高，種族議題、多元性別都成禁書

「我在美國圖書館協會待了20年，沒見過這麼大量的投訴。我們以前從來沒有過連續幾天、每天收到四至五份報告，有時甚至一天收到八份報告。」美國圖書館協會主任黛博拉・考德威爾斯通（Deborah Caldwell-Stone）表示：「社交媒體擴大了在地投訴案的規模，讓消息在網路上迅速傳播，另一方面我們也觀察到有些組職，動員地方成員到學校董事會會議投訴書籍。這似乎是一波下架書籍的運動，特別是針對涉及LGBTQIA和種族主義主題的書籍。」

童妮・摩里森的《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因其「露骨」內容而從猶他州的學校圖書館下架；在維吉尼亞州，同一作者的著作《寵兒》（Beloved）也因類似原因受到投訴。

貝克德爾的《歡樂之家》（Fun Home）是一部廣受讚譽的圖文回憶錄，內容講述女同志主角與父親的關係，在堪薩斯州北部下架。而賓夕法尼亞州南部地區，則祭出了一長串幾乎完全由有色人種撰寫，或有關有色人種的禁書書單，作者包含大名鼎鼎的賈桂琳．伍德森（Jacqueline Woodson，註3）、伊杰瑪・奧洛（Ijeoma Oluo，註4）和伊布拉姆・肯迪（Ibram X Kendi，註5）。

全由白人組成的學校董事會表示，幾乎所有被禁止的書籍都是由有色人種撰寫或與有色人種有關純屬巧合。

「學校寧可孩子讀同性色情，也不讓孩子多讀聖經」，校董事主張燒禁書

瑪雅・科巴貝（Maia Kobabe）獲獎的圖像小說回憶錄《性別酷兒》（Gender Queer）在多個州受到投訴。「下架或限製圖書館和學校中的酷兒書籍，就像切斷酷兒青少年的生命線，他們可能連要Google什麼關鍵字來更了解自己的身份、身體和健康都還不曉得。」科巴貝在《華盛頓郵報》中寫道。

今（2021）年稍早，德州州長阿博特（Greg Abbott）寫信給教育機構專員，要求在有任何「向18歲以下未成年人提供色情內容，在法律的最大範圍內提起訴訟」時通知他。阿博特特別點名了《性別酷兒》，這本書在遭人投訴之後從德州的部分教室裡撤出，以及卡門・瑪麗亞・馬查多（Carmen Maria Machado）的《夢中之家》（In the Dream House），書中詳述了作者經歷過的同性虐待關係。

與此同時，在維吉尼亞州弗雷德里克斯堡（Fredericksburg）的斯波特瑟爾韋尼亞（Spotsylvania），家長因兒童可以讀到LGBTQIA小說而抗議。一名學校董事會成員呼籲焚毀這些違規書籍：「我認為我們應該把這些書扔進火裡。現在這個時代，我們的公立學校寧可讓孩子讀同性色情內容，也不讓他們多讀讀耶穌基督。」學校董事會隨後下令地方圖書館下架「色情」書籍。

考德威爾斯通將矛頭指向美國遺產行動（Heritage Action）和美國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等保守民間組織，表示這些組織正在推動審查涉及種族主義和美國黑人歷史的書籍，以及「他們認為不適合未成年人的書籍，其中似乎包含處理LGBTQIA主題的所有書籍。」

「我們已經看到，去（2020）年興起的一些家長權利組織參與投訴，組織的地方分會出席學校董事會會議、投訴書籍，確實引發了投訴案的增加。」

保守團體自製手冊教家長怎麼投訴，諾貝爾文學獎著作成州長選戰衝突點

「有美國遺產行動和家庭政策聯盟（Family Policy Alliance）等組織出版資料，指導家長怎麼投訴學校圖書館或公共圖書館的書籍，甚至在小冊子中附上的投訴表格，讓人可以直接填寫，等於我們的言論自由、思想自由、信仰自由等民主價值觀也面臨著投訴。」

考德威爾斯通說，她特別擔心民選政府官員正在追求相同的政治理念：「理論上受第一修正案（註6）約束的官員，禁止參與政府官方對思想或觀點的審查，但卻有像德州和南卡羅萊納州州長這樣，宣布清除學校圖書館的色情內容，卻沒有講明何謂色情的情況出現。」

圖書館員挺身與投訴抗爭。斯波特瑟爾韋尼亞學校董事會，上週投票取消了對「色情」書籍的禁令，賓夕法尼亞州中央約克學區（Central York school district）也因抗議聲四起而在9月撤銷禁令。然而，考德威爾斯通表示，多次攻擊已經對言論自由產生寒蟬效應。去年，美國圖書館協會報告了超過273次禁止或投訴書籍的嘗試。預計到2021年，這一數字會更高。

「你可能會發現學校董事會、圖書館董事為了避免爭議，主動撤下這些書籍。我們看到學校董事會和圖書館董事，會因為有人冒出來聲稱某本書淫穢而無視他們原本的政策。」她說。「要說一本書裡的某句話、某個段落，或圖像小說裡的某張圖淫穢色情很容易，但如果從整體上評估一部作品，你以為淫穢色情的作品，結果可能是童妮・摩里森的《寵兒》。《寵兒》正是維吉尼亞州長選舉中的衝突引爆點。」

維吉尼亞州州長共和黨候選人格倫・揚金（Glenn Youngkin），上個月發布的一則廣告中，有位母親試圖禁止他兒子學校的英語課程教《寵兒》這本書。當時美國總統拜登說揚金「已經從禁止女性選擇權利，轉向禁止普立茲獲獎作家的書籍。」而後來揚金當選了維吉尼亞州州長。

「我們看到無視政策的行為和道德恐慌，針對學校圖書館裡，一些供青少年閱讀的小說和圖像小說，這樣的行動忽視青少年有選擇的能力，和憲法保障的自由，以及其他父母在決定希望學生能在圖書館看到什麼書上面，可能做出不同選擇的自由。」考德威爾斯通說。「看到審查制度強加特定政治理念、代表特定的政治或宗教信仰，這很令人沮喪。」

雷根時代也曾有禁書潮

1981年，美國各地也有類似的禁書浪潮。當時，禁令既是對「1960年代掀起的新寬容」，也是對福音派基本教義主義和道德多數派政治聯盟，在1980年總統大選雷根（Ronald Reagan）當選鼓舞下崛起的反應。

《時代雜誌》甚至報導了在北達科他州城市德雷克（Drake）的一場燒書活動，其中包含馮內果的《第五號屠宰場》、詹姆斯・迪基的《解救》（Deliverance）以及一本收錄康拉德、史坦貝克和福克納等人作品的短篇小說集。

註釋

註1：199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被譽為是美國當今文壇最重要的女性作家，她不但是諾貝爾文學獎第二位女性得獎人，更是女性黑人的第一位。

註2：美國漫畫家，《歡樂之家》是她第一部長篇漫畫，獲得艾斯納獎、浪達文學獎、石牆圖書獎等漫畫大獎與同志文學獎項，亦受到《紐約時報》、《時代雜誌》等媒體的「年度好書」肯定。

註3：美國暢銷童書與青少年書作家，獲林格倫兒童文學獎，著有《做夢的棕色少女》

註4：著有《你想談種族問題是吧？》（So You Want to Talk About Race）

註5：紐約時報暢銷書與獲獎歷史學家，著有《生而被標籤：美國種族歧視思想的歷史溯源》

註6：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First Amendment）：禁止美國國會制訂任何法律以確立國教；妨礙宗教自由；剝奪言論自由；侵犯新聞自由與集會自由；干擾或禁止向政府請願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