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租队友:2020重新装潢版》将在十月到台中巡迴演出,在剧中饰演深柜同志警察的演员又仁,趁著近日到台中场勘时,带著《我娘》与台北书展大奖得主《我的蚁人父亲》作者谢凯特在新手书店展开一场关于《我娘》的深切对谈,并分享身为同志的艰难,以及如何与家人建立情感连结的努力。
活灵活现的角色,是我的防护罩
谢凯特自言,从又仁模仿唐老师爆红的影片开始,到看公视《谁来晚餐》节目,他对又仁和其家人印象都很深刻,「尤其是看到又仁妈妈真情流露那一段更是动人非常。」
谢凯特转而讲起自己的母亲曾受《联合文学》杂志专访,该期专题为「读书的女人」。他表示,妈妈真的很爱看书,有时候他买的书都还没有读呢,妈妈就已经借去看完了。他笑著指出,自己的文学素养应该是母胎就开始酝酿了吧。而在专访当时,「我去上厕所,因为只有一牆之隔,听到妈妈跟记者小声讲:我还是希望谢凯特会变好。所谓『变好』,应该是指从同志变回异性恋。我想,身为妈妈的担忧好像永远不会有尽头。」
「又仁妈妈也是吧,上一辈的妈妈们基本都是处于预设世界是异性恋的状态,所以当儿子性倾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不会有常人认定的婚姻、人生观念,对她造成很大的衝击外,更无比担忧又仁走上比他人更辛苦的路。」谢凯特眼神哀切。
又仁则是提到在南海艺廊演出独脚戏,并邀请爸妈北上观赏的经验。其时,他以扮装的女性角色,说出自己的情感、生命故事,等于就是跟他们出柜。又仁语音真恳:「有角色在我前面是一种保护,也是我最舒服的方式。心裡有个声音告诉我,时间到了,该跟他们说了,而且那也是我第一次以女性扮装演出,我想要对他们坦承一切。」
后来送父母去搭车,一起吃饭,他们还装没事,直到吃完饭,一阵沉默后,又仁妈妈才开口问他为什麽要选这麽难的路走?但又仁的直截回应是:「这是我本来的样貌,完全没有得选择——这就是我,天生如此。」最后他妈妈对又仁说:「你快乐最重要。」爸爸呢,就祇是讲了一句「演得很好。」而又仁从中就获得了很大的鼓励与力量。
谢凯特直言自己无法这般坦率,有一次大二、大三时,他回家,跟妈妈一起煮饭,他菜洗到一半,妈妈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喜欢男生?」谢凯特大吃一惊,甚至惊惶失措,「妈妈还说,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跟我讲了,仔细一谈,才发现妈妈把这个她早已知晓的祕密压在心底快十年了。又仁跟家人的互动对我来说好厉害,我一直在自己世界的迴圈裡,完全没有办法洩露,所以《我的蚁人父亲》才会有许多未解之结,以迂迴的方式表达。」
谁说秀娥只能很传统?
谢凯特读《我娘》,发现又仁从小就接触到美丽的东西,因为又仁妈妈经营美髮室,「去那裡的女性都是为了追求美丽,理髮厅的生活和成长环境,让又仁从小就能够贴近女性角色的原初样貌,包含他偷穿外婆的衣服,细细描述那种温柔的触感、被阿嬷的味道环绕,都无比细腻。我在想,像后来《一镜到底:秀娥系列》裡的秀娥能够演绎得这麽出色,如同那是活生生的女性,就因为女性的心灵就活在又仁体内吧。」
又仁也认为美髮院影响自己很深,譬如他为替妈妈担任接线生,确认顾客的预约时间,「像邻居有一位张太太,家裡是做的饮料批发,讲话很尖锐,到店裡来会亲暱地大喊我小名『涂宝』。这种鲜明的邻居形象让我从很小时候就会对她们有认同感。还有,她们说的八卦或情感故事,以及女性的互动和形式,后来也都成为我表演的养分。」
「秀娥另外的一点特殊性是与时俱进。」谢凯特柔声说明:「她没有完全停留在上一代女性的样貌,秀娥不会委曲求全,也比较勇敢。又仁应该也把现代女性家长的状态带进诠释裡了。」
对于谢凯特的观察,会花很长时间创造角色、包含其背景和家人亲友的又仁很表赞同:「秀娥是女性的综合体,像秀娥的家又新又漂亮,或她也有加入LINE群组,还有她跟老公的关係,都放进了我想要打破对传统女性刻板印象的概念。」
活到爸妈当年教养自己的年纪,才懂得那种心情
国二时,某次洗完澡跟妈妈聊天,又仁直率地表达了不喜欢女生、也不想结婚的立场,而后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尝试透露讯息,包含大学时回家,跟家人一起看同志题材电影,虽然几乎是静默地看完,但全家都在他身边,「我持续用这种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性倾向,直到22岁演出女角独脚戏后,我更慢慢接受自己,希望身边有人懂,我也想要有照顾别人的能量。而这方面表演有巨大影响,感觉心裡面的关卡都被打开了。」
他提到有一回返家,在某个契机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主动拥抱了爸妈,他们都愣住了,妈妈甚至眼眶泛泪。又仁的表情充满情感和回忆:「我不能只是被动地等事情改变,我必须主动去做,把成长时有尴尬、未能解决的相处问题解决掉。那个拥抱打破了一直以来存在于父母与我之间的界线,也重启了我们情感沟通的新可能。」
「拥抱像是让彼此都回到一个平等的状态,剥除掉对父母的过多期待,才能开始另一个层面的关係深化,并重启家庭关係吧。所以,必须把自己拉到跟父母一样高的位置,才能真正地认识他们。」谢凯特十分敬佩又仁的勇敢,他也明白地说自己现在还不敢做,总是在书写中把自己拉到他们的位置,去理解到他们的平凡,「其实,父母亲也是普通人,会害怕,也有自私的想法。」
他更进一步讲,目前进行中的创作,也有跟妈妈通信的计画,但后来没有写下去。谢凯特语伤音悲地说:「因为读了她写来的每一封信,我几乎都在哭。当自己意识到妈妈是一个人的时候,会伤心会失败,也有各种难言的苦痛时,那些情绪我无法承受。尤其是妈妈年轻时也有很多人追啊,不是想要炫耀当年勇,而是在工作到结婚期间是她的黄金年代,有著完全自由的状态,最珍贵的青春年华,她说很想念那种时刻,我就难受得无以复加。」
又仁也提及其妈妈的梦想是当体育老师,她力气很大,躲避球超强,但国中毕业,因为要分担家计,外婆就让她独自北上学髮艺,据说每天晚上都在哭啊。后来就算经营美髮厅,有了二个小孩,母亲还是非常想要完成学业,所以除了工作、照顾小孩外,晚上还去夜校念高职,「很多男同学都知道她有小孩家室,但还是在追她,在妈妈跟同学的聚会,当时在读幼儿园大班的我亲眼见证过。」又仁笑著说。
而最让又仁印象深刻的事,妈妈一整天忙碌、又在读完夜校后,回家在床上读书的背影,「后来我读静宜大学时,因为被初恋甩了,再加上想要休学,被学长姐霸凌,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妈妈,听到她的声音,我脑中忽然就回想起那个背影,我真的是哽咽到不行,一边觉得一切都好辛苦哦,一边又会意会到妈妈是一个很大的力量。」
谢凯特最后总结道:「我以前被人说你跟你妈好像,心中都会排拒,因为好像被瞧不起,那是社会性制约,被说娘、像妈妈,好像都是负面词彙。但其实我们从父母亲继承过来的相似特质,现在回头看,就会发现那是最大、最棒的礼物啊。」